“颜灵，你怎么来了？”那为首的仙界男子开口问道，灵筠抬头看去时，台上的两人正相向而立，她看到的是二人的侧颜。
“这么大的事情，我如何能不来看看。虽说神族已经如今没落到只剩我一个人了，但毕竟是六界之事，你瞒着我带领其他各界处理这件事，真的合适吗？”
“颜灵，你别误会，我没有这样的意思。”
“朔归，我知道，你这样匆忙，只是不想在处理这件事时，给我与五界作对的机会罢了。如今以我一人之力，自然无法与在场的所有人较量，只是我，既然来了，便是不会轻易离开的。你们想要做什么，只管继续好了，我只管看着！”
颜灵的语气极冷，看台之下所有的神色都变得复杂了起来。
灵筠盯着台上那女子的侧颜，怔怔地出着神。
当年的颜灵，可是六界第一美人啊，从灵筠的角度看去，她的侧颜同样也能看出其五官精致至极，肤色白皙若雪。她就这样与对面的朔归互相对峙着，一番引人目光的傲骨风姿。
而她的父亲朔归，当年的仙界战神之子，一代仙界之主，一如仙界文卷中记述的那般，英气十足，气场强大，可纵使如此，他还是败给了眼前的女子。
“你想要如何？”他还是妥协了。
底下一片议论声又起。
“仙界不会擅自做主，就这样把那魔女放了吧！”
“应该不会吧，那天帝朔归也不是如此冲动之人，这件事是他带的头，他总不能到头来，却为了一个女子，就这样与其他四界作对吧！”
“这可说不定，你也不说那女子是谁？颜灵圣女可是母神啊！”
“话说我们几界趁她闭关修炼之时，就这样草率处理魔女之事，确实是过错。”
“呵，神族都快没落了，如今都只剩她一个人了，一个女子而已，兄台太高看她了吧。”
“……”
灵筠皱了皱眉，她实在不想再听他们的议论了。
人心如此，他们从来也不会去理会当事人的痛与恨。
灵筠也知道，如今的场景只是梦，一切都在按照当年之事重演，周围的人都看不到她，也不会因为她的一句话或一个举动就停止或改变正在进行的事情。
这样想着，她便从人群中穿了过去，走上了看台的台阶！
她在闾彤的身边停下了脚步，从这个角度，她便清清楚楚地看清楚了她母亲的容颜。
绝代佳人，风华无双，一时之间她只能用这八个字来形容了。
颜灵没有直接回答朔归的问题，而是走向了闾彤，灵筠在看着她一步步地向自己走来，心跳突然加快了好多，她感到了从未有过的紧张。
这是她真正在万妖湖出生之后，这一生之内，第一次与自己的母亲离得这么近。
近到她能清楚地看到她的每一根睫毛。
“闾彤，除了放过你的两个孩子，你有什么想说的话吗？”颜灵看着鲜血淋漓，已经快失去意识的闾彤，伸手抚了抚她的脸颊，“我都替你办到。”
“谢圣女，只求圣女能保下我的两个孩子，别的，闾彤不敢求了。谢圣女！所有来世，闾彤愿为圣女……哈哈，哪里还有来世呢！是我多想了！哈哈，你们放开我，我不要死，我还有孩子，我的孩子呢？你们放开我……”
她突然开始发疯地挣扎，几个天兵上前，护住了颜灵，就此也把灵筠与颜灵隔绝了开来。
那几个天兵身材高大，灵筠便看不到她母亲了。
“颜灵，你没事吧！”
“朔归，我只想带走那两个孩子，至于今后因果，我愿一力承担。”
今后因果，灵筠在心中默默地念着，那后果可不就是后来闾丘在第三劫中的杀戮吗，但同样的，还有顾重对人界数千年的保护。
颜灵当年救下的两个孩子，一个向善，一个向恶，而当年的因结出的这些果，有甜有苦，罪几何，功又几何，谁也说不清。
闾彤之事发生的时候，殷澈还没有发起第一劫的最后一战，灵筠曾经在极其稀有的典籍之中看到过一句，说当年殷澈在天界任职，其实并无任何过错，可是欲加之罪，何患无辞，想让他死的，是天帝朔归。
殷澈体内的邪气被逼得爆发，才再次惹下了祸端。
当时颜灵圣女对于殷澈的事情，苦求五界能渡他轮回。
但有母神的身份又如何，不过是一场空罢了！
神界自古以女子为首领，考核时，资质上优是基本，经所有族人意见通过之后，即为母神。上一位母神逝后，到颜灵成为母神，中间隔了一个极其长的空期，原因无他：神族没落了，再也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了。
颜灵幼时，神族内部其他支系已经几乎全部灭亡了，当时仅剩的几位前辈匆忙组织了最后一次大选，他们当时大概也是预示到了神族的命运，而颜灵则注定是最后一位母神。
换句话说，颜灵的母神之位其实是天授的。
颜灵的一生，曾做过诸多决定，给六界带来了福音的同时，也伴随着无法挽回的苦楚与杀戮，功与过，谁能具体评判。
可是后来的仙界，还是给她定了一个“过”字，仙界数万年的禁忌之下，无人再敢言“圣女”或是“母神””。
朔归暴虐，他下这一命令，大概真的只是在逼迫自己放下，可惜至死，他都没有获得解脱。
一些执念，若不懂放弃，即成蚀骨之毒……
灵筠看着她的父母亲，看着他们之间第一场大矛盾的开始，久久地出着神。
直到熟悉的感觉再次到来。
轻飘飘地，又有那么一瞬间被极大的力量吸引。灵筠在想，不知这次睁开眼之后，看到的又会是怎样的场景！
是母神褪去神骨？还是她去万妖湖托付灵胎？还是……
她在猜想重塑这场梦的人会是谁，能拥有她母亲当年经历的不同事情的记忆，并且有能力还原重塑的，这个人，不可能再是池暝，更不可能是她母亲本人，又或许，根本不是人……
她想到了那块儿石头，那块儿因为承载了神念而有了灵念和意识的原罪之石！
因为彼此产生了共鸣，她获得了原罪之石中存有的颜灵的记忆……
那它，还想让她看到什么呢？
她再次睁眼，眼前，是一条看着永无止境的长桥，一个女子红衣似血，正背对着灵筠，在桥上越走越远……
一模一样的场景重现，灵筠一如上次在池暝的梦境中那般，全身的血液似冻住了一般的冰凉！
她迫切地想追上去，问一句：母亲，你的白衣是何故染红的呢？是血吗？
但她却发现，两人之间的距离竟是越追越远……
不，为什么是这样？
灵筠停下了步子，开始凝聚全部的心神，她想要打破这个梦境，她不想再看下去了。
巨大的轰响声在耳边响起，似是有巨石坠落，把她重重地压在下面，令她喘不过气来。
“啊！”
灵筠发出一声怒喝之后，世界突然安静了。
她全身的衣服如今都湿透了，冷汗滴落，有一滴进入了眼中，像是一个引子，催生了泪珠，源源不绝。
灵筠不知自己在这样一片废墟之中哭了多久！她从来都没有体会过这么沉重的悲伤，似是她的，但又不像是她的。
泪光之中，慢慢地出现了一座恢弘壮观的宫殿。一如之前的梦林一般，整个世界，除了眼前的宫殿，便再无其他，纵使是脚下堆积的石块，也都看不见了。
不是雾气，只是白茫茫的一片。
灵筠向那宫殿走去，门是开着的，也没有守卫，她被一道意念引领着，穿过整个大殿，向一处侧殿走去。
透过一个白色的屏风，她立住了脚步。
屏风后面正坐着两个人，其中一人，正是红衣似血。
“颜灵，你为何如此虚弱？”
那男子开口问道。
“我来冥界之前，在仙界褪去了神骨！”
“……”
灵筠死死地抓住了屏风的边缘，指节用力到恨不得将那层纱弄破。
“你说什么？！”男子的语气中全是震惊与质疑。
他上前抓住了颜灵的手，才发现，冰凉至极。不经意间他的指尖碰到了她的衣袖，离手时，发现竟是血。
“你！”
他的声音都是颤抖的。不可置信地盯着眼前女子的一身红衣，不敢相信，这会是鲜血彻底浸染过的白衣……
“其实直至今日才知道，我的血竟然是不会干涸的！”
“至于流了这么多血，我依旧不死，那我就说不清楚具体原因了，大概是天意真的想多给我点时间，让我再做一点对得起六界的事情吧，所以我就来找你了，池暝！”
“你，有何事要交代我？”
“第三劫大概要开始了，如果可以的话，我希望冥界不要参与其中！”
“第三劫？这又是怎么一回事？”
颜灵没有回答他，只是低下了头。池暝看着她的目光越发地焦灼，“颜灵！”
“因为第二劫已经快要结束了，我快要离开了！”